红叶在山那边【西窗剪烛】,2023年7月扶摇计划,VV,老太太的养老问题

题材/短篇小说

作者/红叶在山那边

配图/互联网

　　走进老太太的房间，瞬间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尿骚味，这个味在六七十年代的农村经常能闻到，因为咱们这一带的居民家里没有厕所，小便就尿在桶里。但是现在是2022年，没有哪个家庭会放那玩意在卧室。显然这味是从床上或者是从她用于方便的椅子传来的。

“三嫂！吃过早饭了吗？”我见老太太坐在桌前烤火，于是打个招呼。只见桌子上放了一小篓筐饼干，墙上还挂了一袋。

“没呢！还没送来！”老太太一只耳朵聋一只耳朵还有听力。声音没前些年洪亮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吃饼干，吃！好多！”老太太指着饼干叫我拿，天天吃饼干她早已没了胃口，实在是没办法。记得当年她能走动的时候可挑食了，家里没钱赊账也要吃肉。

老太太姓尹，从墙上挂着的镜框中的相片看来，年轻时还是个美人胚子呢！从最近的一张照片看来，六十多岁的时候腰板还是笔直的，气色也好！怎么这几年就卧病在床无法自理了呢？正犹疑间，一个高大的人影端了一大碗面条进来，直接拿筷子喂。这是他的大儿子何升高，遗传了她的大嗓子以及口直心快的特性。

“怎么还不死呀！折磨死我了！”

“嘻嘻，舍不得死呢！”老太太也不生气。

确实是难为他了，一米八三的个儿每天围着老母亲转，也出不了远门，只能在家里养些牲畜。一边侍奉老母亲一边侍候这些鸡鸭狗的，把他的粗暴脾气消磨得荡然无存。何升高是个泥工师傅，去隔壁村做工还要赶回来做饭。老太太的老伴五年前突发脑溢血病逝在卧室。老太太说夜里害怕，于是何升高给她住进了另一个套间。还陪老母亲睡，儿媳妇看不惯说：“哪见过儿子陪母亲睡的，也不怕人说闲话！”后来就没去陪床了。这位儿媳妇跟老太太有介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引起的，总之我们村里人从来没听她叫过一声妈。

　　老太太二女儿叫升梅嫁在隔壁李家湾，老公和两个儿子都在深圳打工，她留在家里看家。因为房子刚装修入住不久，电器家具也是新置办的，又离村庄有二百米距离，怕小偷搞破坏。还有一个原因是小儿子还没成家想在农村找一个便于接洽媒婆。

虽然女儿离她不远，但是很少见女儿过来侍候老太太。老太太壮年时跟丈夫可是挺看好这位二女儿的。因为老大嫁的是一个穷苦大家庭，那家子有四兄弟过得极为穷酸。老二却不同，嫁的是大队支书的儿子。可以说是吃穿不愁，然后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那时候几兄妹就升梅过得最滋润。

前几天开车来的是小女儿银花。银花二十岁前后为家里做过不小贡献。初中没毕业就到广东佛山进厂子，经常为家里汇款。那时候二哥到处借学费，多亏了这个小妹的付出。但是小妹嫁的是一个长着一脸横肉的下岗职工，当初做媒的排成了队可她偏偏看上这位，也许这就是姻缘吧！小妹不敢接母亲在家住，当年父亲健在的时候也不敢留父母，顶多住上三五天女婿就会给脸色。老太太察言观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总是知趣地住一两天就走。

今天是周末，二儿子升福来了。正打开小车从后备箱提菜下来。二儿媳也跟来了，见我在，向我笑笑，“气色可以哈！”

“是哩，胃口比我还大！”见他们来了屋子太挤，我识相走开。

几乎每周都能看到升福，升福是个孝子。知道母亲日子不会太多了，所以争取每周来一趟。升福在税务局当干部，为人和蔼可亲，为乡邻解决了不少难题：谁家孩子上不了户口，谁家车子被交警扣押。升福知道乡亲们不容易，总是不好意思拒绝，不知道在人前陪过多少笑脸讲过多少好话。他曾经也想把老母亲留在身边，毕竟几兄妹数他条件最好，就在单位旁边租了个房子。但是他要上班媳妇又贪玩，三天两头往麻将馆跑，所以只得委托大哥照料。他也知道大哥很不情愿，于是提出每月二千元以给大哥发工资的方式达成协议。并且对大哥的要求有求必应，上个月就送大哥一台油锯用来伐木。知道大哥好喝酒，家里的好酒也都给大哥提来了，有开过封的，有没动过的。把他大哥惯的跟别人吹牛皮，说什么低于三百元的酒他不喝。

　　吃晚饭期间，老太太的大女儿打来了视频电话，问起老母亲的近况。

“姐，总是念叨你呢！什么时候来看你老娘啊？”大儿子开起了玩笑。

“快了快了，放寒假就回！”

老太太最想念的就是她的大女儿嫦娥和二儿子升福。前些年行动自由的时候跟老伴常时间吃住在嫦娥家，住腻了才由升福接走。现在嫦娥跟爱人一道在异地帮女儿照看孩子，兼顾做饭买菜做家务。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其实老太太最亏欠的反而是嫦娥。因为她在嫦娥三个月的时候就改嫁了。那个时候没有奶粉，多亏了嫦娥爷爷奶奶，不然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好说呢！有一次嫦娥生病了躺在路边，做母亲的听人说了就去找嫦娥叔叔婶婶理论：“怎么能让她干躺着，不治啦？”

嫦娥长大后没有记恨母亲，把母亲的一家当成了第二个娘家。嫦娥等于是有两个娘家，因为她是从叔叔家出嫁的。我跟她是一个生产队的，小时候一块割过猪草，她对我毫不隐瞒地透露她结婚的鞋子都是借的。如今我俩都是白发苍苍的人了。去年正月拜年，嫦娥来看我，给我送了牛奶饼干，都是从超市买的不便宜！

嫦娥向我抱怨她的弟弟弟媳。说她们五兄妹前年开了个会，商议好如何赡养老太太。说是几个人轮流来，每人养三个月，大约是每人每次二千元。由大儿子升高亲自服侍，所以升高不必出钱只管送饭照料。在我们这一片的礼规是家里有儿子的老年人由儿子赡养，没儿子的由女儿赡养。女儿只是逢年过节的给父母一些钱财，主要还是由儿子承担赡养义务，各家情况大同小异。当然了父母有病有灾的另当别论，还是由子女共同来承担。这也没什么说的，嫦娥最大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也好。偏偏无巧不成书，最后还是弟媳实在过意不去，说：“姐，别给钱了，两个妹妹都没给。”

“说好的每人三个月，凭什么我一个人出她们不出？”嫦娥和她爱人感觉被她们几个甩了。

当然嫦娥心地善良并没有以自己大姐的身份去教训两个不懂事的妹妹。只是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因为自己也就是在娘胎里住了十个月，而她们都抚养成年了。自己跟爱人都是农民，现在靠孩子们帮衬日子才算过得去。嫦娥的爱人有一次实在气不过脾气终于爆发了出来，升高不好意思的接话：“就只三个月吗？”

“不三个月还有假，你去问问在世的老人家，他们清楚！”你们什么都比齐，老人百年之后田地房产有没有我的份呢？还不是你们做儿子的得！”

当初答应爱人走两个娘家是看她是孤儿可怜同情并迁就她，想不到现在弄得这么复杂。

我宽慰嫦娥夫妻：“老人家在世的日子也不多了，八十多了，忍忍就过去了。”想不到嫦娥竟然委屈得落了泪。都说多子多福，我看老太太虽然操了多子的心倒是没见她享到多子的福。不过也还算好吧，比她处境难的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太太可比她难受多了。她的儿女虽然没有全部尽到孝心，起码有人尽孝。